金环同心扣(第1页)
那对金环是李晏昔日亲手打造出来,本是一副类似困兽镣铐的锁链。
但他自己即在皇宫这个金笼里度过了十年漫长的岁月,有的是时间,是以锻造出来的物事精致华美,巧夺天工,看上去只似某种近乎风雅的装饰品。
容璟的脚腕里还扣着两只这样的美丽金环。
他似笑非笑地抬膝示意:“陛下,还有两只呢。”
“那可不成,”李晏无辜道,“朕怕你跑了。”
在怀里汲取了暖意,他整个人也似活泛了起来,抬眼观察着容璟无语失笑的神色,终是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,俯身为他取下了一边脚腕上的桎梏。
再然后,容璟就看着他褪了些衣衫,将那只金环依样扣在了自己的脚腕上。
皇帝坐于衾被间,双臂随意地撑在身后,褪去了锦袜的足轻轻抬起,让他看。
明净的金映着白皙的足,似是束缚了一只蝴蝶,亵渎般地,困囿了轻巧细瘦的骨骼。
他读过的那个人从纸页间走出来,一点点充盈了魂灵与肌骨,在莫能仰视的睥睨风骨之下,在润泽的启封城秋日中,万物萧瑟归寂的时间里,绽放开了一朵缭乱的百雨金。
容璟只觉可疑的热浪席卷了耳廓,他有些仓促地别过了头,心如擂鼓乱鸣。
对方是个皇帝,亦是个男人,他在心底告诫着自己。
李晏笑吟吟地看着他,仿佛觉得他这般模样很是有趣可爱。
容璟深吸了一口气,冷道:“陛下的腿不麻了?”
李晏的笑意僵硬在了脸上,他打了一个哈哈,掩饰道:“乖崽纯孝,朕心甚慰。”
容璟心下懊恼,方才皇帝两次展示着取卸金环的办法,他怎么就被那恍若百雨金的容颜迷了眼,没能仔细观摩偷师这机关物事的开合诀窍呢?
且醒醒——他在心底几乎是哀鸣了:你不是他的乖崽,他不会对你容情的。
他所用的躯体是谋反逼宫的叛臣陆景,他的魂灵身份是梁朝之后大胤的帝王。
他暂且与这人周旋,看似相安无事,可——帝王家孤绝无情,又有谁会比他更懂呢?
譬如他自己,如果现在侥幸回到了大胤,若胞弟容玦已然继位登基,他只会小心地潜藏自己的身份,掩盖自己的容貌,与他此生不再相见。
无关对手足亲情的质疑,只是朝堂间利益的取舍罢了。
胞弟或许满怀欣喜地迎接他的归来,可已经成为弟弟派系的臣子们呢?已经凝聚在他身边的政治势力呢?
大胤经不起中央朝局的动荡,天下与君王,是前者重逾后者的。
容璟看得清楚明白,他深知李晏现下如此待他,是手中握着同心之蛊的依仗。
还有那一分,若有似无的,对后世血裔来者的回护与牵绊。
若他自己是梁人,或许会在这分回护里生出对眼前人的仰慕信赖。
——可自己不是。
容璟垂目看着自己腕间的金环,李晏的衣衫轻敞,伶仃手足扣着另一半的环锁,以一种毫无防备的姿态,抬眼静静地看着他,几乎让人错觉有了同一副金锁,就拥有了生生世世不灭的某种羁绊来。